小说:生于湮灭
小说:玄幻
作者:野十七
简介:一个被抛弃的少年奴隶,一片洪荒大陆。大陆之外,还有无边暗域。湮灭将至,奴隶却肩负重任,能否拯救世界?
角色:阿丑,金达
《生于湮灭》第一章 极寒之夜免费阅读
一亿只长尾火鹫和艺伎水媚离开后的第二天,清晨。
偏僻的院落里,狂风从雪地上漫卷而过,一只黑鸦从枯树上重重摔下,瞬间死去。
砰的一声。
黑鸦尸体不远处,柴房破旧的木门,突然被人粗暴地踹开。
木门发出陈旧刺耳的嘎吱声,柴房内正在睡觉的黑衣奴隶,猛然惊醒。
奴隶从柴房的草堆里翻过身,跪着趴倒在地上,浑身颤抖不已。
此时天还没亮,屋外的黑暗尚未散尽,屋内气味腥臭难闻。
那个踹门进来的油腻壮汉,手里握着鞭子,毫无怜悯地将鞭子抽打到奴隶的驼背上。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鞭子像暴雨一样落下来,而跪在地上的奴隶,却一声也不吭。
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,只是无比惊恐地抱着头,在腐草堆里蜷缩成一团。
这个挨打的奴隶,便是阿丑。
这是阿丑成为奴隶的第十个纪年。自从成为奴隶以后,阿丑就已知道,活在无止境的恐惧中,便是他的宿命。
那个踹开柴房门,用鞭子抽打阿丑的粗暴男人,名叫渡莫,是阿丑的主人,荒北部落的一个屠夫。
渡莫屠夫打累了,扔下鞭子,扭了扭粗壮的脖子,恶狠狠说道:
“丑东西,快去把老子的独角兽全都找回来,如果找不回来,你也就死在外面,永远都别回来了!”
原来是独角兽丢了。
挨了鞭子的阿丑这才明白,渡莫一大早就这么怒气冲天地来找他,原来是他养的七只独角兽,在一夜之间,全部都消失不见了。
荒北是阿索亚斯整片大陆最贫瘠的地方,向北是冰原和雪山,向南是冻土和草原,独角兽几乎是荒北人唯一的活路。因此,荒北部落的每个家族,无论大小,全部都会养独角兽。
在每个纪年短暂的暖季,荒北人都会将一部分独角兽,卖给那些架着高大的巨帆货船,从巨象河逆流而来的南方商人,换取一些生活必需的食盐、稻米和蔬菜。暖季快结束时,他们会在一场盛大的祭祀之后,宰杀一部分独角兽,腌制成干肉,储藏在地窖里,作为度过寒季的食物。
在那个破旧的柴房里,渡莫又在阿丑身上狠狠踩了几脚。
“快给我滚出去找独角兽!”他气急败坏地催促。
阿丑慌张地从地上爬起,拖着他那条残疾的右腿,冲出院落,一瘸一拐向部落北边追去。
屋外寒气逼人,辽阔的天地间只有风和雪。
风夹杂着雪,灌进阿丑破烂不堪的衣服里,阿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刺骨。
恍惚间,他仿佛又跌落到那个循环的梦境里,一个神秘的陌生男人,站在一切都颠倒的世界里对他说:“千万不要走进那扇门”。
梦境一闪而过,随后,阿丑看到了雪地里,独角兽们留下的蹄印。独角兽终于有了一点线索。
但是阿丑发现,那些雪里面的蹄印,深深浅浅,时隐时现,现在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差不多了。
阿丑顺着雪地中独角兽的蹄印,来到了十多里外的巨象河边,但到河边以后,阿丑根本没有见到独角兽,就连独角兽的蹄印,也在这里消失了。
独角兽为什么会突然消失?阿丑来不及多想。
此时,在他面前的,是没有尽头的莽莽雪原,望着那片巨大的雪原,他的内心一片迷茫,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,才能找到那些消失的独角兽。
而在他身后的,是让他的主人屠夫,那个男人让他无比恐惧。
阿丑靠在巨象河边一棵枯死的黑荆树上,绝望地大口喘着粗气,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吞进他的呼吸里。
他不敢想象,如果找不回渡莫的那七只独角兽,他将会遭到多么恐怖的责罚。
自从有记忆以来,在荒北的每个纪年,阿丑每年都能见到那些被割掉舌头、耳朵、生殖器,还有被活活打死,丢弃到荒野,喂食野兽的奴隶们。
如果找不到独角兽,那些奴隶们恐怖的命运,将会立即降临在他的头上,成为他的命运。
……
……
“阿,阿丑,是…是你吗?”
过了许久,巨象河边凛冽的冷风中,突然有一个结结巴巴的憨厚声音,在阿丑身后响起。
阿丑急忙回头,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站在那里,他的眉间挂满了冰雪,正扶着腰大口喘气。
“是我啊,昆仑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阿丑认出了那个年轻人,有些惊讶。
年轻人叫昆仑,是荒北部落最富有的金达家族的奴隶,也是阿丑在荒北唯一的伙伴。
在年轻人身后,还跟着一大群黑衣奴,他们手里都拿着专门用来控制独角兽的九节兽鞭、麻绳笼头和玄铁锁链。
“我…我们金达家族的五百只独角兽,在…在昨天晚上,全部消…消失了!”昆仑告诉阿丑,声音依旧结巴。
他们竟然也都是出来寻找独角兽的!
怎么这么巧?这让阿丑感到诧异。
而更让他震惊的是,前一天晚上,其实不止是他们两家的独角兽不见了,而是整个荒北部落所有的独角兽,全部都消失了,准确的说,是全部连夜逃走了。
前一天夜里,部落有几个守夜人看到,那些逃出来的独角兽,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,全部奔跑着,往部落北边的冰原聚集而去。
而且不仅如此,那些独角兽从荒北各家的兽栏里逃出来的时候,变得非常暴躁不安,跟平日里懒散温驯的独角兽,似乎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。
……
……
阿丑和昆仑他们走了整整三天,才走到荒北冰原的边缘之地。
此时风雪漫天而至,温度低的骇人。
而这里的景象,也震惊了所有人。
白茫茫的冰原上,密密麻麻铺满了十亿只长尾火鹫的尸体。它们的死相极其诡异,竟然全部都是头朝下,尾朝上,倒着插在冰雪里的。
冰雪之上,露出来长尾火鹫尾部长长的羽毛,柔韧的羽轴,血红的颜色,看起来就像无数朵火焰,在白茫茫的冰原上迎着寒风舞动。又像是血漫过冰原,留下惊骇的红色。
这些死去的长尾火鹫,正是不久前,那群从南方迁徙而来的长尾火鹫。
它们是被活生生冻死的!这就是阿索亚斯,在这里的所有生物,永远都要为生存挣扎!
望着一望无际的火鹫尸体,阿丑一边叹气,一边喃喃说道:
“唉,前两天,我还看到它们从天上飞过,没想到,它们就这样死了,太可惜了。”
“长,长尾火鹫是可以通灵的鸟,它们,它们不要命地向北迁徙,一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。但是这里,这里实在太冷了,根本不适合它们,它们应,应该去南方的。”昆仑结结巴巴说道。
雪一直下个不停。阿丑、昆仑和那帮奴隶们继续往前,他们在冰原吃力地跋涉一天一夜,在越过了十亿只长尾火鹫的尸体后,终于看到了失踪的独角兽!
那些守夜人说的没错,从部落里逃出来的独角兽,果然都聚集在了这里。
此时,雪幕下的冰原,已经聚集了近万只各种白色、灰色、青色的独角兽。它们站在一起,用身躯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。
远远望去,它们仿佛是横亘在天地间的,一圈神秘的符文。
独角兽是荒北最美的生灵,它们额前长有独一无二的螺旋角,整个躯干看起来非常优雅健壮。阿丑曾无数次幻想,骑上白色的独角兽,飞驰在旷野上,像风一样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,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。
但此时的独角兽们,它们在冰原上,全部都鼻孔喘着粗气,焦躁不安地在在原地晃动。
它们不断抖落着身上的积雪,墨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惊恐,哀怨的嘶鸣声此起彼伏,它们似乎在交流着什么,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阿丑将满是冻疮的手指放进嘴里,他想吹响口哨,像往常一样,用口哨唤回渡莫家的那七只独角兽。
但从他嘴里发出的口哨声,无比微弱,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呼啸的风雪里。
阿丑和昆仑他们到冰原后不久,来自荒北部落各个区域,几百个家族的奴隶们,也全都到了,粗略估计,差不多有十万个。
从空中俯瞰,这些奴隶全部都穿着黑衣、戴着脚镣,看起来就像一支溃败的亡灵军队。
奴隶们战战兢兢地从冰原四周靠拢到独角兽群边,然后像棋子般散落在兽群中。
他们拿出铁索和笼头,想套住独角兽,控制住它们,但这个时候的独角兽们,竟然都异常暴躁,跟平日里懒散温驯的独角兽,完全不像是同一种生物。
只要奴隶一靠近,它们就扬起后蹄,猛地将奴隶踢翻在冰原上,然后被其它独角兽围起来,活活踩死。
几个回合下来,再也没有一个奴隶敢靠近独角兽。
就这样,十万个黑衣奴隶和一百万只独角兽,在这片巨大的冰原上,陷入了僵持之中。
独角兽赶不回去,这些和阿丑一样胆怯的黑衣奴们,也没有一个人敢回到部落里去。
因为他们都知道,一旦回去,等待他们的,只有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惩罚。
对于部落里他们的主人来说,奴隶没有了可以再买,但独角兽没有了,他们在荒北的地位也就没有了。
奴隶们都很清楚这一点,所以没有人敢空手回去。
天很快黑了,冰原上空,巨大的暴风裹挟着冰雪,怒吼着,咆哮着,铺天盖地而来。
一瞬间,温度似乎被抽空,极度的寒冷迅速占领了整个冰原。
在寒冷的威压下,奴隶们一个接一个,全部都哀嚎着倒下,他们都来不及挣扎,然后就迅速僵硬、死去,从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。
但很快,他们的尸体又被冰雪覆盖,不见踪影,他们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,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。
十万奴隶,一个接一个倒下,哀嚎声遍野。整个冰原,简直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坟墓。恐惧像暴风一样蔓延开来。
但很快,哀嚎就消失了。因为没过多久,整个冰原上,就已经看不到一个还活着走动的奴隶了。
奴隶们一个接一个被冻死,只有围成一圈的独角兽,似乎不惧寒冷,它们还在闪烁着墨蓝色的眼睛,慢悠悠在冰原上甩着尾巴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但这绝对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夜晚。
即便在很多年以后,阿索亚斯大陆进入星河时代,这个夜晚仍将不断被人们提起,并且在那时,它已经拥有了一个被帝国的史官们录入编年史册的名字:
极寒之夜。